一天下来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。

待到下课的钟声悠扬响起的时候，外面天色渐暗，他收拾起东西，下意识的朝堂上右边的位置一个雕花的檀木椅上看了一眼。

原来那是青林坐的地方，如今空荡荡的。他心头没由来的一阵惆怅。

“心不静则道不成，杨子凡，你心中可有牵挂。”身后一苍老的声音传入耳畔。杨子凡心中咯噔一跳，惊回首，却是教授了自己一年的徐老先生，当下躬身，谦逊地行了一个学生礼，恭敬道：“学生见过徐老先生。”

徐老先生笑容可掬的看着他道：“年轻人看开些，能有多少心事！今天是你在思晨府的最后一天，但是人生在世不能没有书，读好书，一辈子读书你要牢记。”

杨子凡恭敬的答道：“学生谨记。”

徐老先生点头道：“好了，你回去吧！”说着转过身去，杨子凡目送着他走了两步，却见他停住了脚步，随即转过身来，抬起老态龙锺的眼睛盯着他了良久，才道：“杨子凡，为师最后给你一句话，勤能补拙、切记切记。”

杨子凡怔了一下，道：“学生会一直记着。”

徐老先生点了点头，慢慢的走进了拐角。

杨子凡目送着他，心下感慨万分，一年来他对于徐老先生可是有所耳闻，徐老先生八岁入道资质惊为天人，修习两年便突破辟谷期，但是却在一夜间废去了自己的全部修为，选择了虚无缥缈的儒修之道，以儒入道。每日素斋入食，从未杀生，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修为却还不及八岁之时的修为，如今大限将至却没有后悔过。

这样的人物怎能不让人佩服。

杨子凡深深的看了几眼，回过头去，走出了思晨府。

夜幕落下，映得地面的积雪都暗了几分，天上飘飘扬扬的雪停了。

杨子凡走过远远的路过天元正殿，今日天元正殿灯火通明，真人们正在举行每月月底举行一次的修炼讨论会。

自那次龙啸风放出天火烧掉了天元大殿之后，每次路过这座新起的大殿杨子凡就会忍不住停下来看看，幻想当天师傅的神威以及各位真人惊慌失措的样子。

这似乎是一种很好的消遣方式。

东面天空月亮走出了黑暗，照亮了世间，朴实的月华映着皑皑白雪，好一片清净。

他抬头往西北角落看去。

突然，一道黑影打破了月华，仿佛带着无限的怨念，在白雪之上留下一路丑陋的颜色。

杨子凡心中一惊，以为那是错觉，擦了擦眼睛。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屋檐之上白雪森森，并没有什么黑影，他心中疑惑：“难道是错觉？”

再回头看向天元正殿，大殿之中灯火通明，杨子凡觉得好没意思，走出了角落往翠云坪方向走去。

可是就在他往前走了两步的时候，他怔住了，眼中闪过一丝惊忙，腿不自觉的向后的挪了几步。

因为，前方屋檐之上正有一双恐怖的眼睛盯着他，那双眼睛呈叶状，眼眸之中闪烁着满目血腥，在这血红双眼之后却是一团看不到边际的黑暗。

杨子凡看上一眼，顿时倒吸一口冷气，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被吸进去了。

那物眼中突然爆出一阵红芒，身上黑暗如水般蔓延开来，骤然间扑向杨子凡。声势惊人，如狂风暴雨之中的疾电。

“夜魔！”

杨子凡忽然记起思晨府中所学过的《异物志》一书中对于此物的记载一时间大惊失色。仓皇间想大声喊出，希望借此引起天元殿众位真人的注意。

但是黑暗却抢在前头包住了杨子凡，杨子凡双目失神，身子在月华之中缓了缓，倒在了白雪中。

夜魔得手，眼中红芒更甚，立刻席卷而起，化作一直巨鹰抓着杨子凡融入了夜色中。

※※※※※※
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岁月，黑暗之中有人在哭泣，低低的抽泣，泪水一直而下，染湿了整片大地，他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。

杨子凡只觉得自己好悲伤，他不知道这来自哪里，带着冰凉的刺痛。

可他竟不觉得有丝毫的恐惧，反而觉得自己应该哭泣，应该在这片黑暗之中永无休止的哭泣下去，这样才是自己的宿命。

很是奇怪，他越是这样想，神智却渐渐清醒起来。

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身上，将自己包围了，又化作另一种流淌的冰冷。

他在困倦中艰难地，一分一分睁开眼睛。

那是一道光，有着水一般的光泽，冰雪一般的寒冷，杨子凡有些迷惑的看着，那光渐渐的扩大，最后化作漫天的月色。

杨子凡身子一震，翻身而起，随即清醒过来，失声惊道：“夜魔。”

可是四下寂静无声，没有任何回答。陪伴他的只有眼角间残留的几分咸味。
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我怎么没事？”杨子凡灵觉探过全身，发现自己全然没有受伤。只是那梦境现在想来仍旧让人不寒而栗，

《异物志》中记载被夜魔抓到的人都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，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。雪花飞落脸上带来的冰凉真切的告诉他这是真的。

“师姐，明日如何？”

杨子凡听闻一声问话，这声音清脆且糯，而且颇为熟悉，不觉心头一跳，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站在一片特殊的树林之中，周围的树不高，约过一丈，枝叶成扇状，被白雪所覆却绿意不减。

一时间杨子惊道：“玉竹峰，雪蕉？”

他发出的声音虽然很小，但是还是被林中的人物给注意到了。

“谁！”一声清脆如铃铛一般的声音回荡在林间，杨子凡连忙躲入一棵雪蕉后，体内忽悠神诀将自己的气息模拟成雪地的气息。

那声音还未落下，便见一蓝衣女子，闪身出现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，这女子容貌姣好，双眼带媚。杨子凡记得这女子好像叫做灵秀，为玉竹峰的大弟子。

“师姐，怎么了？”紧接着，先前那声音又出现了，不过这次杨子凡听出了出声的是谁，心头一沉，只见明月身着黑色白丝镶边长衫出现在灵秀身后，眉间微皱显然有些疑惑。

“嘘！”灵秀将葱指放在嘴前表示让他不要说话，眼睛则盯着雪地上的一串脚印，杨子凡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下大惊，自己刚刚慌忙之间竟然将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，那串脚印虽然很浅，但是一路过来却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脚下，如此下去自己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。

“要不要出去？可是明月那家伙对我可是恨之入骨，再加上那护短的灵秀，自己决计是打不过的。但是我们毕竟是同门，他们应该不会这样才对……可是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玉竹峰禁地雪蕉林，这怎么解释也说不过去……难道告诉他们夜魔……”

数秒间，他脑中已经转过几番念头，还是没有下定决心。

明月已经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，不再动声跟在灵秀身后警惕的沿着脚印走了过来。

眨眼间便快走到能看到杨子凡的距离，杨子凡心头大跳，一咬牙，从雪地之中捡起一块小石子，手上用劲，抛向另一个方向。

“啪啦！”一声脆响，不远处一颗寒风中傲立的雪蕉轰然倒下。

灵秀、明月面色微变，立马朝那个方向疾驰而去。于此同时杨子凡迅速现出身来，跳上了身旁一棵雪蕉，从这棵雪蕉又跳到了另外一棵身上，他此番动作迅捷无声，多亏了在枯荣峰中的拼斗才能有这番灵敏轻巧的动作。